雜說音樂

上網路電台時看到如下的樂評:

Chopin and Liszt played the piano from the outside.Cage and Cowell played the piano from the inside.

在想outside與inside的內涵,上網查閱John Cage與Henry Cowell 的介紹,讀到幾則挺有意思的文章,還在吸收消化中,但先寄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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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說音樂

作者: soap (瘟神)
音樂在於發抒自己的情感
雖然有些音樂形式旨在探索發聲的本質,
因此致力屏除演奏者的情感但就「唯識」的觀點而言
這也只是另外一種意識型態而已

有兩個有趣的課題
一個是蘇東坡的詩
若言絃上有琴音 放在匣中何不鳴
若言聲在指頭上 何不於君指上聽

一個是John Cage的4分33秒
Cage的樂思不是早已經明白傳達給「聆聽者」知悉了嗎?
國王的新衣事實上是沒有衣服
問題是作者想要表達的並不是縫紉技術
而是探索衣服本身的意義

道家說「大音希聲」
不彈不奏才有天籟
可是天籟並不是無聲

六祖說 手可以指向月亮 可是手指並不是月亮
道家說 身是渡世寶筏是的
手指不是道之所在 寶筏亦非彼岸之所在
可是沒有手指 沒有身體
修的只是空禪

樂器就是指向月亮的手 就是傳達樂思的寶筏
樂音就是將自己的意念加持在樂器上

John Cage呢?4分33秒沒有聲音嗎?
有的
直指人心
所有聆聽者的身心就是他的樂器
他的意念的確傳達到樂器上
聆聽者也確實感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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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構傳統音樂—後現代音樂家John Cage, 1912-1992之「機遇音樂」(作者:陳阿善)

他徹底投降機遇的一部作品叫作《4分33秒》(1952 ),:鋼琴演奏者一動不動地在鍵盤前坐了四分三十三秒鐘只是在規定的時刻打開和關上鋼琴的琴蓋來表示三個樂段的劃分。音樂就是音樂廳內外的各種噪音雜聲。這首樂曲的“主旨"在於當沈寂無聲時,聽眾開始注意到周圍發生的無目的的、偶然的聲響。出現的聲響也許是一聲咳嗽‧也許是移動腳的聲音,甚至人們自己的耳鳴。凱奇John Cage所要求的“僅僅是認識我們的現實生活"。

這部作品的創造與演奏,是後現代音樂以其自身的自我表演去實現它對傳統音樂的一種批判。首先批判了傳統的「樂音」概念本身。在二十一世紀以前,西方的音樂對聲音的探索,基本是建立於有規律的振動的樂音與不規則振動的噪音之間的區別的基礎上。所謂音樂,就是依據有規律、有規律振動及其調和的原理,以音樂的高低、強弱、音色的節奏、旋律及和聲合理的配合而成的一種藝術。因此,傳統音樂把節奏、旋律、及和聲當成三大基本因素。

而凱奇(John Cage)這部作品卻沒有出現任何樂音,更談不節奏、、旋律、及和聲。在這部作品所展現的,是一種非樂音的寂靜及時空結構。聽眾其期待的心情所期盼聽到的「音樂」,不像傳統音樂那樣演奏的出現。而這《四分三十三秒》所開闢的寂靜時空正提供了一個自由想像的世界,使得作者、演奏者和聽者三方,感受到這樣新的世紀中「一切可能的事情都可能發生」。一切都深深的感染著身臨其境。於是,這裡提供的「寂靜」時空,成為了最大音樂創作何欣賞的時機總匯。

凱奇(John Cage)所提出的,從根本上說是,推翻文藝復興以來西方藝術基本觀念的徹底的革命。溝通思想與感情的藝術力量,使生活富有意義, 通過藝術家個性的自我, 表現瞭解普遍真理. 這只是凱奇John Cage反對的觀念中的幾項內容”. 他繼續指出:‘凱奇提出一種由偶然性和不確定性產生的,其中盡力消除藝術家本人個性的藝術,來代替由個別藝術家的想象力.趣味和欲望創造的自我表現的藝術‧他竭力提倡的是在我們日常生活中進行藝術發現的永恒的過程;而不是藝術傑作的積累。”

凱奇的影響已超出了音樂的範圍。實際上,在採用多種表現手段的演出活動方面,他的音樂也超出了音樂的範圍。在這類演出活動中,,景象,聲音可能還有氣味和觸覺同時向人們的各個感官襲來。不可否認的是,他在本世紀的下半葉事先進行了很多革新,率先“把音樂從音符中解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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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Bravo to 朱元鴻

宋文里,清華大學社會學研究所

Foucault曾經對Boulez說過︰當代知識份子對於古典音樂和流行音樂的確是有相當的無知(remarkable ignorance)。這種說法在台灣可能更加準確,特別是對於所謂的「古典音樂」而言:一向具有批判力的文化研究學者果然是長期噤不作聲,而直到朱元鴻這篇文章出現,才令人眼睛為之一亮。

Foucault所說的無知,應該不是什麼文化殖民的問題,而可能比較像Adorno說的「語文和音樂之間很像但卻絕不相同的關係」。音樂確實是在說話,但要知道音樂說了什麼,則幾乎只有一途,那就是:進入那種音樂場域去作音樂。我知道朱元鴻把Adorno的這段話理解為:去演奏。在一般的說法中,朱元鴻完全沒錯,但在提到John Cage的時候,「演奏」就不一定對勁了。

朱元鴻所說的「聽不清」(inaudible),主要是指音樂和語言之間的問題(「音樂不是一種表意符號系統」),以及音樂/噪音區分的文化政略問題,最後則談到一位屬於後現代達達主義式的、機遇音樂(chance music)的代表人物,John Cage,來昇高這些面相的問題感。

Cage有意翻轉聲音/噪音的定義。但如果只聽音樂,我們怎麼知道?因為他作出了這樣的音樂,並且一路持續發展帶有這種意義的聲音演奏法。Adorno對於Cage曾經這樣說明︰他的作品(或說是他的「工作」)乃是一種趨近於非形式的音樂,而其中至少有一面可以這樣理解──他抗議音樂的天性被頑固串通的音樂章法所宰制。Cage和他的一些門生所謹守的原則是一種抽象的否定(negation),而他們最大的貢獻是把那渾沌的想法用明確的表演手法予以嚴謹地呈現。朱元鴻提到的《4'33"》,其中的否定之義是再明顯不過,但這首「樂曲」也含有和「古典音樂」一樣絕對嚴謹的面相,那就是,在那次演奏的四分三十三秒內,所有出現在音樂廳裡的聲音之總和,就是該次演奏的內容──當然是完全即興的。這聲音無法用樂譜複製,但錄音卻可以。我不知道《4'33"》是否確有錄音。如果樂迷真的蒐集到這樣的錄音,我也很好奇想知道這是要用來幹麼──你聽到Cage對你說了什麼?

我想向諸位讀者提提Cage另三個作品的例子,讓大家更加了解這種否定的意思,以便能延伸對此的了解。

1. 《星座練習曲》(Etude Australes)︰把一張天文攝影放大,上面蓋上一條條工整的五線譜。譜上的星星呈現為大小不等的光點,而讀譜者只要把光點的大小讀成各音的長短即可。這首曲子有錄音,演奏者是一位有占星學背景的印度女鋼琴師。

2. 《為有準備的鋼琴(或︰煮熟的鋼琴)所作的奏鳴曲與間奏》(Sonata and Interludes for Prepared Piano)︰Cage 把一台鋼琴的琴弦動了些手腳,譬如在第一根弦的某處打了一根釘子,第二根弦和第三根弦之間的某處用橡皮筋紮在一起,第四根弦…、第五根弦…,如是如是。待鋼琴這樣準備過後,他就開始一本正經地演奏像巴哈般的,或其他有樂譜的音樂。而我們聽到的錄音就會像是某種打擊樂一樣,沒有旋律的音樂。

3. 《唱頭音樂》(Cartridge Music):唱機的唱頭除了可以壓在LP的溝紋上得出音樂,也可以壓在各種不同的材質表面,譬如金屬、皮革、石板,而獲得各種意想不到的、「如同音樂」的聲音。沒有比這更稱得上「噪音」的東西。

我剛才問道:蒐集錄音的人,請問你在聽什麼?在貝多芬,你可以說:我就聽音樂(這是個不會錯,也不一定對的說法,正如朱元鴻說的音樂演奏會上「高雅的」聽眾總會說這樣的話),但對於John Cage,你可怎麼說呢?沒有人會正襟危坐聽他的音樂,也沒有人拿他的錄音來當背景音樂。沒有人要大量發行他的作品,除了一些比較像樂曲的東西之外。

一九八○年代,有一次他在伊利諾大學舉行的《第一流、第二流、…第X流》( From he 1st Stream, the 2nd Stream...to the X-stream(extreme))音樂會裡出了一個節目。我記不得節目表上印的曲名(請原諒我這將近二十年前、不能溫習的記憶),只記得大約是「為弦樂、管樂、打擊樂以及爆米花機作的音樂會」,最後一字 "concert" 我原以為是 "concerto"之誤,後來才知他故意這麼寫的。這不是一首"concerto for ..."(協奏曲)而確實是一場"concert for ..."(音樂會)的縮影,而這又是個不能錄音的音樂會現場。表演台上的各個樂手,這裡吹一下拉一下、那裡敲一下打一下,似乎都只在忙著調音和互相聊天,其中某位樂手在身邊擺了個爆米花機,一開始就倒進玉米粒,直到最後,爆米花機成功地爆出玉米花,整首「樂曲」就這麼結束。這個爆米花機和一堆樂器擺在一起,唯一令人想起的關聯,就是它很像個用來計算音樂時間的節拍器──這個時間機,音樂因它而起,音樂因它而落。

所以,John Cage到底在說什麼?很多人說,他不是在表演音樂,他在表演幽默,他在表演諷刺,等等等。當Cage走出來謝幕時,穿著牛仔褲的他,確實很像朱元鴻說的約翰‧韋恩──滿面笑容,很有自信的老牛仔。伊利諾大學可藍納中心(Krannert Center)裡的聽眾為他鼓掌,久久不息,也有很多人站起來向他致敬。顯然除了好玩之外,還有些別的東西,而在這音樂廳裡,有很多人聽到。

有一種產生性文本(genotext),而不是成形性文本(phenotext)被人聽到;有一種意思,而不是內容被人聽到;這位半輩子堅持製作噪音和非音樂的音樂家,他的製作而非音樂,被人聽到。當然,他之所以能被聽到,仍然是屬於古典音樂的一種結構──至少是古典音樂會的結構。但我想說的是,不必擔心這種宰制和收編的問題,同時,我們也休想能在此之外而造就一個John Cage。

沒有太多篇幅可用,就這樣嘎然而止也罷。我們從此以後會有很多機會的──從朱元鴻以後,我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