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坡羊

〈中呂〉山坡羊　 【陳草庵】

嘆 世

伏低伏落，裝呆裝弱，
是非猶自來著莫，
任從他，待如何，
天公尚有妨農過，
蠶怕雨寒苗怕火，
陰，也是錯，
睛，也是錯。

　　　　——樂府群珠卷一

【全曲串講】

我承認低人一等、自認懦弱不如人；我裝個傻瓜、甘落人後。但就是這樣，仍然總是沾惹麻煩，甚至有災禍來糾纏。任憑他們擺布吧，看又到底能怎麼樣？可不是麼，他們對老天爺也能找出妨害農時的過錯來：春夏之交，蠶怕下雨天寒，禾苗怕驕陽似火。老天如果下了雨，便妨了蠶，是錯；出太陽吧，又害了禾苗，也是錯；橫豎都是錯！

【言外之意】

誠惶誠恐、委曲求全，都到了可笑而又可悲的地步了，仍然有麻煩甚至災殃來糾纏。不是你真有什麼錯，是他們在給你製造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賞--析---------------------

有很多人天性好強，光想要樣樣都超人一等，勝人一籌，可是天下哪有十全十美的人，怎麼可能樣樣都勝人、超人呢？即使再聰明的人，也只不過比一般人多會幾項本事罷了，更何況「是非只為多開口，煩惱皆因強出頭」，如果為了爭一時之氣，因而憑空惹來了許許多多的煩惱，對自己來說，實在並沒有什麼好處。這麼說來，何必還要和人爭些什麼呢？其實不但人是如此，草木何嘗不然呢，平時看樹木迎風挺立，比起小草的隨風擺動、遭人踐踏，得等到風停了，人走了，才能回復原狀，不知要神氣多少倍。可是當風暴來臨的時候，不論草木都受到無情的摧殘，等到風暴過去後，只見樹折了，花倒了，只有小草仍然好好的活著，如此說來，柔弱也並不見得沒有好處，因此有人悟出了柔弱的哲學，老子便曾說：「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堅強，草木之生也柔弱，其死也枯槁，故堅強者死之徒也，柔弱者生之徒，是以兵強則有不勝，木強則兵，強大處下，柔弱處上。」又說：「天下莫柔於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先。」就是要人柔弱，而不要逞強。

如果在日常生活中，與人相處時，承認自己低，承認自己差，一天到晚裝得痴痴呆呆，看是非會不會仍然再沾上身來，別人要怎麼樣，便由他怎麼樣，看他又能如何。「忍片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為什麼不忍片刻，退一步呢？要知道別說是人，就是老天爺也無法讓每個人滿意，因為蠶怕下雨，也怕寒冷，天一陰雨，蠶農們便要埋怨了；而稻麥花木的苗又怕曬太陽，只要一出太陽，農夫們便愁了，因此晴也有農人埋怨，陰也有農人埋怨，既然連老天爺都不能令人人滿意，我們又何必要斤斤計較一切呢。

陳草庵的生平不詳，只知道他曾經做到中丞的官，他所做的散曲，保存下來的只有二十六首歎世的〈山坡羊〉，都和這首的性質差不多，這麼看來，他的一生可能也不甚如意，現在另外再錄一首，以供讀者欣賞。

晨雞初叫，昏鴉爭噪，那箇不去紅塵鬧。
路迢遙，水迢迢，功名盡在長安道，
今日少年明日老，山，依舊好，人，憔悴了。